关于正确对待共产主义
陈建国(江西社科院)
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刚刚开过(2024年7月15-18日)。会议提出的奋斗目标很是鼓舞人心,要求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,为到本世纪中叶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奠定坚实基础。但是我,一个红色特工的后代,入党几十年的老党员,特别地,还是专业理论工作者,心中实有不甘。
一
共产党人,应该怎样对待共产主义呢?我们一直没有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。早年,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,因为中国的经济社会相当落后,我们把共产主义当作未来的奋斗目标,还说得过去。在那个特殊时期,一批红小兵被称为“共产主义接班人”。可是如今这批人已经“七老八十”了,连共产主义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!这很不正常,与我们党的名称不符啊!
1875年4月,马克思在《哥达纲领批判》中提出,“在共产主义社会里国家制度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?”(中文单行本第22页)直到近150年后的今天,我们也没有对此做出正面的回应。对于紧跟其后的一段话,我们倒是记得很牢:“在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之间,有一个从前者变为后者的革命转变时期。同这个时期相适应的也有一个政治上的过渡时期,这个时期的国家只能是无产阶级的革命专政。”
马克思恩格斯在1872年出版的德文版《共产党宣言》及其序言中,旗帜鲜明地说明了共产主义的基本特点。文献中列出的十项具体要求,可以对照今天我国的情况进行讨论。在正文第三节最后概括地说:“在那里,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。”
“共产主义革命就是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;毫不奇怪,它在自己的发展进程中要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。”(《马恩选集》一卷271-272页)接着提出,最先进的国家里几乎都可以采取下面的措施:
1.剥夺地产,把地租用于国家支出。
2.征收高额累进税。
3.废除继承权。
4.没收一切流亡分子和叛乱分子的财产。
5.通过拥有国家资本和独享垄断权的国家银行,把信贷集中在国家手里。
6.把全部运输业集中在国家手里。
7.增加国营工厂和生产工具,按照总的计划开垦荒地和改良土壤。
8.实行普遍义务劳动制,成立产业军,特别是在农业方面。
9.把农业和工业结合起来,促使城乡之间的对立逐步消失。
10.对一切儿童实行公共的和免费的教育。取消现在这种形式的儿童的工厂劳动。把教育同物质生产结合起来,等等。
对照上面十条,我们准备得怎么样了?这些和我们当前实行的社会主义是什么关系?对此,理论界和政治家们可能不是有意回避,但都没有明确的回答。
问题在于:我们长期不对人民进行共产主义教育。如果教育,就是叫大家学雷锋,学焦裕录,做好人好事,好像大家都这样了,共产主义自然就来了。对于现行的经济政治制度,如何以共产主义为目标,逐步地实行改革,讳莫如深。这就是我们长期不讲共产主义所造成的可怕后果。
今天,面对我国出现的贪污腐败狂潮,扪心自问:我们对得起共产党的光荣称号吗?由于特殊原因,我入党虽然被人为地推迟了一十八年,至今也有四十多年党龄了!因为长期社会生活的实际,不是向着共产主义迈进,而是离开共产主义越来越远而常常感到心痛啊!
二
我们的团组织,叫“共产主义青年团”,简称“共青团”。1920年10月2日,列宁在俄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发表演说,题目是《青年团的任务》列宁说:“可以用一句话来表示:就是要学习。”“首先的和极其自然的回答是:青年团和所有想走向共产主义的一般青年都应该学习共产主义。”(《列宁选集》第四卷。中文本第344页至360页)
不研究和学习共产主义,连做团员的资格都没有!不要说是共产党员了。
列宁说得多好啊!“初看起来,总以为学习共产主义就是领会共产主义教科书、小册子和著作里的一切知识。但是,给学习共产主义这样下定义,就未免太草率、太不全面了。”“离开工作,离开斗争,从共产主义小册子和著作中得来的关于共产主义的书本知识,可以说一文不值,…”“如果我们只求了解共产主义的口号,那就更危险了。”“只有用人类创造的全部知识来丰富自己的头脑,才能成为共产主义者。”
列宁讲得很细,他说:“为了不让资本家和资产阶级的政权复辟,就要禁止投机买卖,就要使某些人不能用损人利已的手段来发财致富,就要使劳动者同无产阶级团结起来建设共产主义社会。”共产主义教育,包括“反对‘我赚我的钱,其他一切都与我无关’的心理和习惯的教育。”
对照列宁的教导,我们在改革开放当中,是如何“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”的呢?贪污腐败分子达到成千上万的规模,无所不在的程度,以至于权色交易、权钱交易、权权交易,已经到了无恶不作的地步。像陈行甲同志这样的清官被排挤,被孤立,官场上的“逆向淘汰”已成惯例。这些与共产党的名称格格不入啊!
列宁说:“共产主义社会就是土地、工厂都是公共的,实行共同劳动——这就是共产主义。”这样通俗的讲解,就让那些把共产主义推给未来,说当前只能搞社会主义,讲共产主义会脱离实际的人,无地自容!
但是,我们亲爱的列宁同志,还是太天真了!他说“至于现在十五岁的这一代人,就可以看到共产主义社会,也要亲身建设这个社会。”按列宁的估计,苏联在1940年左右就可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!可是大家都知道,苏联后来是解体了,并彻底背离了共产主义路线。
同志们!前苏联的垮台向我们敲响了警钟!怎样才能不步其后尘,踏踏实实地开创通向共产主义的康庄大道呢?
三
学习共产主义理论和实践的紧迫性,首先要破除的思想障碍是:共产主义是将来的事情,离我们还很遥远!
首先,共产主义者必须有宽大的胸怀和长远的眼光。共产党员,不讲共产主义,就是言不及义,就是“两面派”,——他(她)不是以共产主义为奋斗目标,是怎么混进党内的呢?这就必须严查入党动机!有很多人入党动机不纯,不正确。有的人是为了光荣,面子——年纪轻轻就拿到了党票,为将来的“进步”有个好的开端。可是在旧社会入党要冒着杀头的风险,你想过吗?解放以前的党员经常学习共产主义,翻身以后的党员怎么就不学习了呢?是你都做到了还是忘本了?有的人是被领导看中了,要用你,提拔你,先要解决你的“组织问题”。现在陷入贪污腐败泥淖的大小官员们,绝大多数有党员身份。更具讽刺意味的是:某犯罪份子被查后,撤消了一大堆的先进、模范等光荣称号。这使我想到曾经收到过不计其数的表彰信函,先进称号之类的信件,交了钱就能给。荣誉的极端庸俗化,也是让人们丧失共产主义奋斗目标的腐化剂。
因为地球上存在着高度开放,相互不断交往的国际环境;现实的人类社会相当复杂,决不单纯。英国是资本主义革命的开山鼻祖,但是至今仍然保留女王这一封建主义的象征,有时候搞封建仪式还挺认真的。这是为什么呢?原来现存三种社会制度各有各的长处,说后来的一定比前面的先进,没有那么回事!封建主义的基本特征是人治,如果当政的这个人比较高明,可能客观上的社会效果,会比以“钱治”(即“资本挂帅”)为特征的资本主义社会还要好些。这就是资本主义革命“故意”不彻底的奥妙之处。中国的《鞍钢宪法》在北欧很受欢迎,说明北欧国家也产生了一定的社会主义因素。中东、北非不少国家已经进入了资本主义社会,却仍然保留着王朝体制。
和中国一样的社会主义国家,保留少量封建主义,引进少量资本主义,是不可避免的事情。人们对朝鲜、越南有不同看法都属于事出有因。绝对纯的社会在现实中不存在。从总体上看,三种因素杂合,在这个国家里谁占据领导地位,它就属于这种性质的国家。在这种情况下,社会主义决不等于共产主义的先期阶段,或者说它随时可能走偏方向。《共产党宣言》对于各种不同形式“社会主义”的猛烈批判,并非无的放矢,至今仍然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。
这种现实要求我们:加强共产主义理论和思想的宣传教育工作,按照共产主义的要求,及时实行政治经济体制改革,朝向共产主义方向迈开大步!
四
“特色”二字含义比较模糊。我们已经用了这么多年,利弊得失应该思考一下了。作为党员向党中央建议:以后不要再用“特色”二字来限制中国的社会主义,而改为“中国式的社会主义”,与中国式的现代化等说法统一起来。强调特色,似乎可以不受约束任意而为,给外界印象并不好;而“中国式”,就是指像中国这样一类国家都可借鉴,与世界各国人民共同努力。“中国式的社会主义”,是朱德同志1965年12月30日,在全国人大常委会第24次会议上提出的。(《朱德传》719页)请尊重一下朱德委员长的首创精神。
中国式,就是不跟任何外国攀比,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决定工作方针。共产主义虽然很先进,并非高不可攀。远古时代人类曾经有过原始共产主义社会制度,由于生产力的发展而渐渐地被剥削制度所取代。按照辩证法的规律,由于生产力的高度发展,未来的没有剥削的共产主义社会制度,必然会取代有剥削的社会制度。但好的社会制度需要我们有志者的努力奋斗,它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,更不是在一个早上建成的,而是无产者领导全体劳动人民日积月累努力的结果。
共产党作为无产阶级政党,向全体人民进行共产主义教育,是理所当然责无旁贷的责任。放弃此责任,就没有资格称自己为共产党!
怎么看待当前的社会主义呢?
首先喊万岁是绝对错误的!社会主义决不能万岁,否则人类就没有了前途。
社会主义就意味着很不完善,在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的各个方面,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缺陷。我们不断强调改革和革命,本质上就是承认这种不完善,即是“过渡型社会”的特征。否则的话,一天到晚自己要革自己的命,是吃饱了撑的吗?
以前对社会主义缺乏全面认识,光知道高唱“社会主义好!”,不了解其弊端,必然在现实中不断碰壁。光是简单地跟旧社会比,也不容易认识社会主义的不足,因为中国的旧社会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,连正常的资本主义都算不上。学习了共产主义的知识和理论,我们就应该知道:说社会主义的不足之处,就是讲它与共产主义社会之间有巨大差距,本质不同。离开了共产主义远大目标,讲社会主义优越性是自我安慰,没有实际意义!
能够向共产主义勇敢前进,就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!否则,什么也不是。
五
对于实现共产主义所需要的改革措施,也要具体分析,决不是脑子一热,什么举措都要赶快上。《共产党宣言》所提出来的十条,可供我们研究参考,但决不受其限制,因为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,以及高科技对于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的全球性影响,是必须深入思考的客观因素。从现实出发是历史唯物主义常识。
“剥夺地产,把地租用于国家支出”这一条早该如此。土地属于国家所有,集体农民只有使用权,“人民公社化”以后就是这样。这点不能倒退!国家有强大的国防力量和人民军队的勇敢战斗,才保证了国家土地的完整性。土地属于国家,是破除封建制度的关键一步。历史事实是:土地私有,剥削制度就会复辟。
“征收高额累进税”,意思就是用税收为手段,调节社会收入差距过大的问题。这一条对于防治和整治贪污腐败分子,倒是很有现实意义。很多贪污腐败分子,都是通过所谓“合法腐败”得到的不义之财。只要这当中的每个环节都有法可依,有据可查,政府就可以加收高额累进税,让他得不偿失,放弃操作。
“没收一切流亡分子和叛乱分子的财产”,这一条毫无疑问要执行。
“通过拥有国家资本和独享垄断权的国家银行,把信贷集中在国家手里。”私人无权经营信贷业务,是必然的。
“增加国营工厂和生产工具,按照总的计划开垦荒地和改良土壤。” “把全部运输业集中在国家手里。”我们中国实际正朝这个方向努力。生态环境的大规模改善和全国运输网络由国家统一兴建和管理,是资本主义国家所做不到的,因为私人资本家做这些事情会亏本。而国家统一财务核算,对于长期利益来说,这是很“划算的”——这才能显示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。
“把农业和工业结合起来,促使城乡之间的对立逐步消失。” “实行普遍义务劳动制,成立产业军,特别是在农业方面。”工农融合、城乡一体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先决条件,具有重大现实意义。这也是中国正在做的事情。
“对一切儿童实行公共的和免费的教育。取消现在这种形式的儿童的工厂劳动。把教育同物质生产结合起来,等等。”教育免费,是今天全国人民的普遍要求。此外还有医疗、养老、住房等的免费要求,只能从向共主义过渡的需要这个角度来认识和分析这些问题。
最难的,会引起激烈争议的问题是“3.废除继承权”
中国经历了几千年封建社会,财产甚至爵位都存在继承权问题。儿女沾父母的光,被认为天经地义,理所当然。现在国家的法律是支持继承权的。
但是,只要存在继承权,社会就不可能进入共产主义。这个原理应该是公认的,不存在争论。共产主义的第一条原则,就是“人人生而平等”。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人民造反的时候,也是这样向群众进行宣传的。但革命成功以后,情况就变了:“龙生龙凤生凤,老鼠生来打地洞”,血统论盛行,以出身好坏决定青年的前程。以今天中国的情势而论,取消继承权,恐怕绝大多数人接受不了。但是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,何谈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!
我们看到一些老红军干部,成功企业家和其他先进人物,在临终之时将巨额遗产交给国家,或者用于扶贫及其他公共事业,人们不禁要称赞他们的“伟大共产主义精神!”
六
对于共产主义的认识,也要跟随科学技术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,而不断前进。
传统的社会主义基本观念有这么几条:公有制为主体、党的领导、各尽所能、按劳分配。现在很多为人类服务的劳动,由智能机器人来做,我们总不能说“是人在剥削机器人”吧?随着时代和科技的发展,有些观念真的需要更新了。
第一, 对于劳动的认识需要提高,有更全面而准确的认识。
这里的问题很多,首先是尊重脑力劳动的问题。
只承认开机床的、抬矿石的是劳动,不承认画图设计机床的是劳动,这是一种极其狭隘的劳动观。建国七十多年的经济建设和科学技术进步的实践告诉我们:在新时代,脑力劳动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体力劳动。没有大批像钱学森这样的科学家,中国的高端制造业追上并超过世界先进水平,根本没有可能。社会财富的增长,更多的依靠高科技,而不是出卖劳动力。
但是,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也是社会分工不同,在高度重视脑力劳动的同时,必须坚持一切劳动者都是社会平等一员的原则。只有有力而不出力的人、自私自利的人,才需要由我们去严厉地批评他们,并与之进行坚决斗争。
社会和企业管理,都是高智商脑力劳动。把管理者和剥削者划等号,是一种极其错误的观念。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,对于现代企业和科技竞争,也同样是真理。看他坐在办公室看材料,思考对策,开会讨论方案,你就以为他不是劳动者,这就大错而特错了。有任正非同志这样的管理者,是华为公司的福音,也是中国人的福音。
第二, “按劳分配”逐渐地向“按需分配”过渡
把按劳分配原则绝对化,是忘记了社会主义社会是“过渡性社会”的本质。社会需要有计划地、逐渐地增加按需分配的比重,比如前述医疗、教育、住房、养老免费,就具有共产主义的色彩。根据生产力和社会管理水平的发展进步,还可以逐渐增加按需分配的比重,降低按劳分配的比重。这是一个渐变过程,共产主义决不可能在一个早上突然实现。
第三,对于“各尽所能”做出客观判断
这件事情历史上好像还没有做过。但是,如果是在共产主义条件下,确实需要对每个人的各种能力做出客观判断。各尽所能不等于让每个人胡乱逞能。
能力的判断包括智力、体力的方方面面,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。但智能业的发展给了我们信心。将来有可能像人检查身体一样,很容易就知道每个人有何特长。社会要给予合理安排,在尊重本人意愿的前提下,使每个人充分发挥自己对社会的建设作用。
这件事情做好了,就是由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迈开了一大步。